【原載】共誌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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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agazine
簡妙如

躁密的吉他帶出振奮的鼓點,貝斯撩撥似地招起手…,頭髮在迎向夏天的南風裡揚起,眼前從水泥都市瞬間轉成有繽紛色彩的動物森林。河豚子,來自高雄的三人女子樂團,在玩獨立搖滾多年後,從前身樂團橘娃娃改組,2012年3月正式推出第一張專輯《你不是人》。拿到她們DIY製作的專輯後,就愈發感受到這股清爽魅力。沒有文藝夢幻,不賣弄性感可愛,也不費力挑釁,三件式樂器的簡單組合,但又衝出少女系毫無道理的力量。啊,我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的話,那就進來聽聽這個動物搖滾寓言吧!

年輕人的地球適應不良症

作為專輯概念,《你不是人》不是高雄在地政治歷史中的抹黑用語,反而是一首首拿動物發想的奇趣搖滾。結合瞪鞋派音牆、噪音、電子及夢幻流行(dream pop),河豚子沒有交出刻意模仿或突顯女性魅力的音樂作品,反而就是有點迷糊傻氣、有點個性、但又有點不知怎麼定位的自然派可愛。〈陳振昌,你是隻猴子〉、〈劍龍〉、〈水鴛鴦〉、〈少女黑貓〉、〈dogville〉、〈走吧!我們一起看帕芬鳥〉…奇異的各色動物或擬動物化主題,河豚子沒把專輯作成童言童語的動物繪本,反而比較像用搞怪日本漫畫的嘲諷姿態,說出當前25歲上下年輕人的共同隱疾──「地球適應不良症」。對世界的煩擾憂慮,都以跨紀元的原始世界呈現,主角們褪去人的外衣回歸為動物,配上河豚子急躁坦率的節奏、悅耳的音樂及少女歌喉,一上台就把人的世界踢翻過來。

第一首就很有重量又有鮮明旋律的〈陳振昌,你是隻猴子〉,搞笑的拿英文及台語來押韻:「Hey chung, you are a monkey, 你總是喝到茫去….」。monkey和「茫去」,說的是樂團多年好友陳振昌(也是專輯排版者)常幹的事與心事:「你的心中藏著許多秘密,關在家裡喝一整天的威士忌,可是又有誰會真的稀罕你…?」已經夠慘了,好友如此安慰:「不要再耍悲傷的猴戲…快點回到愛你的人身邊去,…忘記那些雜碎的面貌」。末段編曲慢慢地像喝醉酒般漲滿,少女聲主唱突然清脆地喊了兩聲,再以破音結束,很是回甘暢快!

主打歌等級、記憶度高的〈劍龍〉,則是動物系世界觀與生存哲學的表白。主角化身腦袋小小卻有尖尖尾巴的劍龍:「除了每天吃吃草,曬曬太陽,生活就只剩下練習防禦」。為什麼要這樣呢?「我的時代還沒有最兇的暴龍,…總有天被吃掉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面對險惡只能自保,劍龍的願望顯得痴傻:「如果我被吃掉希望你也會想念我,世界毀滅的時候我也已經擁有太多,請別忘記這原始可愛殘酷的世界」。日式的末日想像,成為本地搖滾青年總在思索又用來回應現實的恆常寓言。另一首以鼓手Orca為名的〈ORCA! ORCA!〉,用電玩式電子琴聲的熱鬧前奏帶出,但卻是在說「不想去無聊聚會」的避世心理。用一種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腹語:這些人不知道我可能會有重大發現嗎?「蟲洞在海裡」。把物理學的「蟲洞理論」當成一個時空穿梭的隱喻,從這個洞避開無聊世界,再從另一個宇宙隧道的洞出來。如果真有這種洞,不是很完美嗎?

少女黑貓,茫茫去…

透過擬動物化的奇想與偽裝,年輕人的地球不適應症,一一吐露對現實世界及人際關係開始露出吃人樣貌的厭倦。而仍很懷春的情感,還有無可確認的未來卻仍在與夢拉扯…。有時在侏羅紀,有時到原野叢林,有時又沈入深海,一點也世故不起來的厚重搖滾又與青澀甜美的歌唱並置,《你不是人》很快讓人進入夢遊異境般的狀態。

另一首像混著毛絨絨噪音從海裡一躍而來的〈少女黑貓〉,也很神秘引人。少女黑貓是誰呢?「我還不夠認識她,是少女還是黑貓,聲音充滿酸麻痛楚,我還感覺徬徨」。滿滿的音牆,鋪陳著謎一般的「她」。內頁還真畫上了一個眼泛黃光的女孩,奇異地吐出黑色毛球。原來,「黑貓」是河豚子新購入的一款「有著少女音色的效果器」,也是主唱好不容易養了的一隻貓。稚音少女與神秘黑貓的連結,就像三個女生還在馳騁搖滾聲響的摸索,瞪鞋搖滾由緩而漸飽滿的基本形式,渾然就像拱起身來的黑貓,讓河豚子在已很熱鬧的台灣獨立搖滾場景中一躍而出。

主唱wama負責所有的詞曲創作及吉他,源源不絕的浮躁及優美旋律音色,帶出絕大部分的甜美及濃烈。貝斯手柚子的彈奏,很則出色地彈出像是能聽人傾訴的好友,總是頻頻點頭、認真應答,〈一個人的日子〉就很經典。外型很有個性又有點迷濛的鼓手子芳(Orca),則是洋溢著青春無懼的準確力道,把河豚子的厚重感打出氣勢,但又很有色彩。

整張專輯封面及內頁,都由主唱DIY繪製。多彩鮮艷的飽滿配色,有亞熱帶風情的灌木叢加上海草,再一隻隻畫進劍龍、鴛鴦、黑貓、比較像鯨魚的海豚,還有紅嘴黃下巴的帕芬鳥…。封面更逗趣,兩隻拿著酒瓶的酗酒猴子,像好友般眼神呆滯地坐靠在一起。一個戴眼鏡、一個沒有,但那表情…。原來,喝醉的人「茫茫去」的模樣就跟猴子沒兩樣。河豚子的團名據說來自日本的《搞笑漫畫日和》,無怪乎畫風及言語都很日系。這大概也是台灣樂團特有的一種在地風格,讓源自英美的獨立搖滾樂風,混搭出有點日系幼齡化、但又搞怪奇趣的在地風格。

鑽石一般的台灣DIY玩團世代

介紹河豚子,並不是因為她們太突出,而是為了記下當前台灣玩團世代另一個豐收時刻。經過了十多年的摸索,愈來愈多的樂團能完全DIY地作出好作品。不靠補助、不靠廠牌,只有十五萬上下的預算,在朋友的錄音室,甚至自己的臥房,錄製出一張張像鑽石一般令人激賞的專輯。一種很有禮貌的、拒絕這個世界,自己幹自己的龐克實踐。近兩、三年在河豚子之前,就已經有透明雜誌的《我們的靈魂樂》、Skip Skip Ben Ben的《No-Fi, No-Fiction》、傷心欲絕的《我愛您》…等等,全是自己創作、編曲、錄音,自己發行、規劃巡演宣傳,音樂的原創性及美學也都很完整的代表作品。樂團們也有許多友好團的相互合作,拍謝少年(Sorry Youth)的主唱維尼幫河豚子配唱了好幾首合音,兩團幾乎差不多時間出新專輯,結合起來一起巡迴打拚,展現音樂社群相互扶持的青春熱血。

即使還稱不上是矌世鉅作,或多麼有深度,但比起那些愈來愈華麗的樂團、愈來愈讓人生膩的K歌流行曲,愈來愈制式的音樂節還有MV演出內容…,這些台灣DIY樂團的後龐克音樂,實在耐聽與好聽太多。在前輩們開始玩起對自己加冕的遊戲,我們沒有失望的理由,只有在愈認識世界後,對可以珍惜的事物愈來愈雀躍。只要閉上眼睛用心聽,我們應該會一直聽到,這些在不同角落、魔幻的叢林裡用心創作,正在發出彩色光芒、鑽石一般的搖滾呼喊。

【原載】蘋果日報2012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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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妙如

Lady Gaga來台辦演唱會,雖然全亞洲最貴的票價引起不少台灣歌迷抗議,但卡卡的天價唱酬及吸金力,仍令台灣流行音樂產業稱羨不已。甚至國內的詞曲創作人協會還出面要求政府,應施行比照國外演唱會再利用詞曲的版權收益辦法。其實不只智財權維護角色,很少人知道,我們的政府從兩年前就透過「流行音樂產業發展行動計畫」,5年共21.35億元的預算,每年投資數億元於國內的流行音樂產業。諸如Hebe、豆花妹、王彩樺的唱片,五月天的3D電影,今年度的王力宏演唱會,都是得到數百萬到上千萬元補助的案件。但我們要問,靠政府補助,真能打造出台灣流行音樂界的卡卡嗎?佷顯然,這完全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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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共誌第三期

005 Rockwell

2011年底夢想家作為一個國慶晚會活動花2億多元,成果卻如此樣板、空洞而讓大家覺得荒謬。但其實若以流行音樂為例,近期政府在推動「文化創意產業」大旗下所推動的諸多文化相關政策,具現為種種藝文補助與文化收編活動,已經以類似的模式、由上而下地侵蝕基層的音樂藝文動能。

在流行音樂的唱片銷售由1997年123億,逐年滑落到2009年只剩12.9億元的背景下,面對音樂界人士的施壓、基層音樂工作者的遊說,同時在全球資本主義也沸騰地轉向「知識經濟」、「創意經濟」之際,近年來,政府的流行音樂政策一改之前被動維護市場的角色,轉而積極參與、主動出擊。這包括先是2000年台北縣政府開始舉辦的「貢寮國際海洋音樂祭」,開啟了地方政府主辦觀光與音樂節相結合的文化活動熱潮。其後2004年政府又增設「台灣原創流行音樂大奬」,2007年開辦「補助樂團錄製有聲出版品」,2010年再設立專為鼓勵獨立音樂的「金音創作奬」。而後,在行政院主導下,新聞局配合2009年5月14日行政院通過的「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方案」,推出了《電視內容、電影及流行音樂三產業發展旗艦計畫(99-103年)》,以五年為期,共135億的預算,不僅要推動這三大內容產業,也要促進電視、電影及流行音樂等產業之跨業整合。其中,從2010年開始施行的「流行音樂產業發展行動計畫」,可說是此階段政府與音樂人、音樂產業關係最密切,也讓政府成為流行音樂「推手」的最重要代表作。

旗艦級補助?流行音樂產業發展行動計畫

新聞局的「流行音樂產業發展行動計畫(99-103年)」,運用類似「五年五百億」的方式,以五年為期預計投入21.35億元,大舉補助流行音樂產業。計畫中的各項補助經費,由第一年的1.75億,在民國100年的第二年,便三級跳為5.1億元,各個補助計畫的金額及補助對象都大幅提高。而計畫書中每年的預算約有三分之二都是「待籌財源」,似乎都需中央以特別預算來執行。對比近年英國、芬蘭、韓國等國對於創意產業的投資及發展計劃,我們目前的政策,顯然是仍在作短期試驗的方案,而非從財源就有制度性的保障及長久規劃。

此外,這計畫的核心補助對象,包括商業流行唱片公司、獨立音樂廠牌、樂團,以及其它無法歸類的音樂工作者及相關組織。計畫主要作法便是以人才培訓、獎勵/保存、研發推廣與海外行銷為補助面向,希望以「補助及獎勵」方式,擴大台灣音樂產業的經濟效益。而其中新增最多的項目,便是琳瑯滿目的「補助案」及「招標案」。

在「補助案」部分, 99年度至少有5367萬元的補助,分別用於補助音樂出版、創意行銷,以及參與國際流行音樂活動或研習。其中,2007年便已開始的「補助樂團錄製有聲出版品」,執行五年下來,補助金額由早期的一團16萬元,提高到一團50萬元,總金額高達1000萬。但補助件數則卻由第一屆的27團減少至曾僅15團獲得,近兩年則為一年20團,但其實每年申請件數都高達200件上下。

99年度開始,除獨立樂團之外,補助出版的對象還首度納入商業唱片公司。這項補助被稱為「旗艦型流行音樂製作與整合行銷補助」,共五家唱片公司獲得(包括華研、喜歡、環球、參拾度及角頭),每張專輯可獲得約200萬元的補助。諸如王彩樺、豆花妹、飛輪海的專輯,還有著名的S.H.E當中的Hebe田馥甄的個人專輯,都是得到補助而出版的作品。此外,這個年度補助項目中較特別的,還有補助「音樂人到展演空間表演」,共400萬元,由「台灣音樂文化國際交流協會」獨得。甚至,還有補助「購置錄音軟硬體設備或裝修錄音室」的項目,而獲得補助的,都是知名、擁有暢銷歌手的唱片公司,如有陳綺貞的添翼創越工作室,有S.H.E的華研音樂等。

進入100年度至9月底為止,新聞局此一行動計畫可查到的各項補助案金額已達2億1394萬元左右。旗鑑唱片補助,更大舉由前一年的2400萬提高到7000萬元,共有14家唱片公司獲得。市場上頗為成功的五月天樂團、蔡健雅、王若琳…等人,都在補助之列,而田馥甄則再度獲得。此外,新增的「流行音樂跨界產品」部分,兩期總金額超過8000萬元,2011年上映的「五月天3DNA」,就是獲得1500萬元補助的第一期作品。而這個年度較特別還有,首度徵求了「人才培訓案」,包括政治大學,河岸留言,角頭文化,都各獲至少300萬元的補助,開設相關的音樂人才訓練課程。(出版補助的比較部分,可見下表1)

在補助案之外,所謂的「招標案」則主要都是新聞局各項活動的承包案。如金曲奬、金音獎、樂團出版補助等評選活動及頒獎晚會,或是各項國際交流會議等活動。近期增加最多的,則是以「將台灣流行音樂推向國際市場」為目的,主動規劃把台灣音樂及樂團送到國外參加音樂商展、音樂節或巡迴演出的推廣活動。雖然在上述「補助案」中,就已有補助音樂人赴國外參與流行音樂活動或海外研習,兩年共約1041萬元左右的補助金額,但從2010年起,由新聞局主導的「國外參展與演出」的採購/招標案,大幅增加了各式各樣音樂節的演出補助,尤其是以推廣獨立樂團為主的音樂商展或大型的音樂節活動。包括美國的SXSW、CMJ音樂節;日本的富士音樂節(Fuji Rock Festival)、Summer Sonic音樂節;英國的Liverpool音樂節;加拿大的NXNE、Pop Montreal…韓國仁川,北京摩登天空等音樂節。2011年還有以800萬元的標案規模,在中國大陸的「草莓音樂節」包下一個台灣舞台,送台灣的音樂人及樂團去作三天的演出。這些海外音樂節或音樂商展的招標案,以2011年為例,就有11件,總金額超過4000萬元。


誰來對政府比中指?

上述補助計畫不僅為音樂圈吹起一陣標案風,在外界與音樂圈內部也都引來相當多的批評。包括知名製作人陳子鴻就曾表示:「為什麼唱片業做到要補助?」,《破報》記者劉美妤也直指新聞局淪為「灑錢討好」的炒短線政策,即使宣稱是要擴展台灣的華語音樂影響力,但其實看不到具體的「整體規劃和效益評估」。除此之外,另一個重要的批評則是:補助資源的「寡佔化」。獲得樂團補助的「老面孔」實在太多,近年來屢獲各項補助及得標的音樂公司,也不出那幾家老面孔。閃靈樂團主唱Freddy、音樂學者何東洪都曾先後大力批評,樂團出版補助淪為「樂團彩」,納稅人的錢淪為被少數廠商「圍標」的寡佔現象。

而政府大舉補助的後果,並不只是資源分配的正當性及不均而已,更造成深遠的副作用:對音樂人與市場互動機制、以及對音樂人與政府互動關係的雙重扭曲。不論主流唱片公司、知名歌手,或獨立音樂廠牌,都被質疑開始有「政府的錢不拿白不拿」的心態,不再由市場或樂評來檢驗成敗。甚至在音樂人之間,由於過多「標案模式」,結果公布後便出現幾家歡樂幾家愁的狀況,音樂人、樂團也出現若不「靠行」就顯少能得到補助或演出機會的抱怨。

而過往在音樂中能直言批判、「對政府比中指」或以反叛不妥協的姿態受到歌迷擁護的音樂或音樂人,在受到各式補助的「照顧」後,還能維持多少在音樂、歌迷及社會的互動中協力而生的批判性與自主性?也令人質疑。長此以往,我們似乎可以預期五年後被扶植擴大的,不一定是基層的廣大音樂愛好者、表演場所或原創、精采的音樂作品(不要有太多樣板音樂委託案如「夢想家」一般,就要令人慶幸了),反而會是這些對「承接政府標案」愈來愈專業熟練的文化中介者組織,也就是以專業經理人為核心而非音樂創作/表演者為核心的音樂展演公司。

政府的積極「協助」,音樂圈或許仍未蒙其利,但對音樂人與市場機制的關係,不論主流或獨立音樂,則已有一定的扭曲,尤有甚者,更造成音樂人與政府關係的質變。


夢想與尊嚴:要回公民的文化權、重視音樂文化勞動條件

那麼,上述政策的問題在哪裡?拿錢補助流行音樂產業不對嗎?其實,政府近年的流行音樂政策方向,原應以培育、協助在地音樂場景,包括基層的音樂人、場所及公民,作為繁榮整個音樂產業最為重要的基礎,但最終卻演變為外界所批判的「灑錢討好」,並且,只討好音樂生產場域「金字塔最上層」的少數人。如此本末倒置最重要的成因,來自於兩大盲點:1.對於公民文化權的漠視,以及,2.對於音樂生產場域及文化(創意)勞動特質的無知。

政府重視流行音樂的文化及產業價值並積極扶助,是好的開始,但立足點卻應該是:全體公民。也就是,這應當具有文化政策的視野,而不是狹隘的產業政策。政府的流行音樂相關政策,必須與更寬廣的文化目標、與更為基本的「公民可享的文化權」有所銜接,才有其正當性。政策必須以「由下而上」的民主精神,以全體「公民」(the public, citizens)為對象,去做基層的、深耕的音樂人才、音樂消費人口及音樂文化的長期培育、引導與協助,才有正當性。

其次,政府流行音樂政策的另一重大盲點是:對於基層音樂場景、音樂文化的生產過程、文化勞動,或說創意勞動的特質,都亳無掌握。在音樂生產及消費場景裡,不論是音樂人才的養成,作品的生產或是音樂的消費,其實都是非常基層、草根,也是非常零散的個人,但有廣大的社會網絡的連結(樂器行、音樂教室、練團室、表演及消費場所、音樂節,網路平台…),絕對不只是幾家大唱片公司的運作而已。檢視目前政府的補助政策,顯然對音樂生產及音樂產業的運作特質缺乏認識。從而造成,這個文化生產同心圓中最脆弱的核心「音樂創作者、藝術家」,其創作醞釀與發展所需的排練空間、展演場所、創作成本沒有受到協助,反而政府的補助總是以「投資」的心態,在各項補助案及招標案中,給了「作為文化中介者」的唱片廠牌及辦活動的音樂/公關/傳播公司等「商人」。

最後,音樂產業的勞動特質還包括:不論是核心創作者或是廣義的音樂產業或獨立音樂場的工作者,勞動條件都相當沒有保障。以主流流行音樂來看,唱片公司往往以「偶像制度」壓榨紅或不紅的歌手,使得各種工資、工時、安全保障及職業訓練、自主性都一面倒地對資方(唱片公司)有利。類似的情況在獨立音樂圈同樣可見,玩音樂的樂團成員通常專注於作品的創造,對「發行」無能為力,更缺乏專業的「經紀」協助。因此當分心來處理接活動或發行作品時,總是非常的手工業,沒有制度化的財務處理、不知怎麼經營自己,更不太能分辨合約的內容、或爭取自己的權益…等。這些基層音樂場景、工作者、獨立樂團等,不會有「產業化」規模及足夠的專業能力,但在在都需要更為適切的政策來予以協助。

總結對上述政策的檢視與反思,我們可以知道流行音樂政策並不一定僅是產業經濟政策,它同時能是重視公民文化權的文化政策,更可能是一項社會政策。在面對政府試圖推動流行音樂的相關政策時,音樂產業及音樂人,似乎也應該要回復其公民的身份與意識。這不僅是為了繼續保有文化場域自主的創作權及自由表達的文化權利(包括對政府比中指),同時也才能正當化對於政府施壓及受到政策協助的角色,而非徒剩「威脅」與「賄賂」的圖利關係。這或許是愛音樂的創作者、經理人,與一般聽音樂的民眾、歌迷,繼續對音樂保有夢想及尊嚴,而不覺得被污辱輕看的根本之道!

【原載】共誌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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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妙如

5月下旬的一個下午,在彰化藝術館戶外廣場的《賴和音樂節》。陽光仍刺眼,突然響起潺潺流水般的吉他及歌聲:「一塊木板權當桌,藤椅樹影庭前坐…」,烈日下彷彿真移來樹影,每個人都平靜而舒暢了起來。這流暢聲音,是林生祥近期將吉他弦調成月琴音階、並用旋律及節奏的對位而非和弦所彈奏的〈大地書房〉。沒有我們習慣的和弦,音符在生祥指間流洩,立體鮮明、散發引人入耳的和諧感。這篇採訪倒不是為了報導彰化與賴和,而是生祥在四月下旬的一趟演出──中國巡演(見圖一,2011生祥中國巡演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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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共誌創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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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妙如

如果對大陸搖滾歌手仍停留在崔健、竇唯/張楚、左小祖咒的記憶,這可能是件還不太青春的事。剛結束的台北市官辦免費音樂活動-第六屆《吵年獸音樂節》,安排了五十多組台灣獨立樂團的演出,竟有一組夢幻名單合前後同台出現:Carsick Cars、八十八顆芭樂籽。喔,Carsick Cars,這個把我從老派中國搖滾叫醒的北京噪音搖滾團,與去年推出第三張專輯《比獸還壞》而愈為活躍、有氣勢的台灣資深龐克團排在一起,真是太上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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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南都週刊2011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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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Live House慢慢在台灣大學及師範大學所處的大學區域發展起來。與夜店的商業氣味相比,它們有着濃烈的文藝青年調調及次文化的桀驁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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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文  —  Posted: 24 五月, 2012 in 1 音樂 | Music

【原載】中國時報2011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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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妙如】

  近來王彩樺的〈保庇〉紅遍大街小巷,不少人覺得這是「B咖藝人 出頭天」的新神話,或是認為這是一種B咖真誠自在的生存之道,展 現台灣社會的多元生命力。這些解讀都沒錯,我們對王彩樺的幽默可 愛也是真心欣賞,但在為B咖出頭天慶幸之餘,我們是否也應該問一 下,從什麼時候開始,「B咖」變成了台灣演藝圈的最愛?難道電視 台跟觀眾,都不喜歡「A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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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新頭殼201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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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簡妙如

當我們還在關注名人大小戀、工頭扮裝秀、Hu’s Girls的新奇樂趣時,剛落幕的紀錄片雙年展裡有部值得注意的影片:「電視帝國之民主也瘋狂」(Videocracy)。這部紀錄片是由義大利出生的瑞典導演Erik Gandini以瑞典資金拍成,看過的人莫不對義大利近三十年來「政治+媒體」雙位一體的統治政權感到驚異;但靜下來想想,似乎也看到不少當前民主政治與媒體效應聲氣相通的影子。 繼續閱讀文章 »

年輕音樂人才的曙光

Posted: 25 十一月, 2009 in 2 媒體 | Media

【原載】中國時報2009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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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大學傳播學系副教授簡妙如】
周日,從公館捷運站水源市場出口走出,迎面而來一排人鞠躬齊喊 :「歡迎參加XX、XX高中熱音社聯合迎新表演…」。原來他們都才高 一,是熱音社社員,而待會要表演的場地,就在附近的一家知名liv e house。他們租了場地,免費邀請街頭民眾觀賞。問為什麼不在學 校舉辦卻選在live house?她們回答我:「這樣才有舞台感覺啊!而 且可以坐在吧台前聽喔…」。 繼續閱讀文章 »

下載全文:Democratic Entertainment’ Commodity and Unpaid Labor of Reality TV: A Preliminary Analysis of China’s Supergirl

與劉昌德合著,2009年發表於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 10(4):524-543。